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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序》到底是什么序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      2018-11-02

 

  蘭亭修禊。李芳園/繪

  晉穆帝永和九年(353),王羲之與謝安一眾42人雅集蘭亭,流觴曲水,賦詩怡情,各有所詠。酒酣耳熱之后,眾人擬將詩作結(jié)集,共推王羲之為序。右軍先生欣然命筆,洋洋灑灑,有如神助,文墨高妙,為后人留下傳頌千古的書法和散文名篇。

  雅集當日,不僅有王羲之所作序,存世的還有與會諸人所作“蘭亭詩”41首及孫綽序1篇。仔細研讀、梳理這些詩、文,會發(fā)現(xiàn)他們同王羲之《蘭亭序》在思想和內(nèi)容方面存在高度一致性,可從另一角度證明《蘭亭序》確真無疑。

  一、“蘭亭詩”與王羲之儒道雜糅思想相呼應(yīng)。王羲之本人崇儒愛道,《蘭亭序》表現(xiàn)了其思想特質(zhì)。在41首蘭亭詩作中關(guān)涉儒家的有:王羲之:“詠彼舞雩,異世同流”;謝安:“伊昔先子,有懷春游”;孫綽:“春詠登臺,亦有臨流”;桓偉:“宣尼邀沂津,蕭然心神王。數(shù)子各言志,曾生發(fā)清唱?!鄙鲜鲆髟?,乃《論語·先進》所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

  關(guān)涉道家思想更多,如謝安:“萬殊混一象”;孫統(tǒng):“罔悟玄同”;王凝之:“莊浪濠津”;王彬之:“得意豈在魚”;王徽之:“先師有冥藏”;庾友:“冥然玄會”;虞說:“行浪濠粱間”;孫嗣:“臨流想奇莊”;曹華:“解結(jié)遨濠粱”等。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曰:“宋初文詠,體有因革。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彪m是論宋初文壇,但也指出東晉時期詩文創(chuàng)作的玄言特質(zhì)。士大夫階層儒道一體的思想,是魏晉玄學(xué)發(fā)展的基礎(chǔ),也是道教逐步成熟在精英階層思想觀念上的反映。

  二、“蘭亭詩”是《蘭亭序》創(chuàng)作的思想基礎(chǔ)?!渡袝吩唬骸皶?,序所以為作者之意,昭然義見,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币罁?jù)如此作序的原則,《蘭亭序》應(yīng)對“蘭亭詩”有全面的反映,事實確亦如此。

  我們選取《蘭亭序》中部分詞句與41首“蘭亭詩”和孫綽序進行對比,同一雅集、同一場景、同一季節(jié),共同吟詠,明顯有高度吻合之處。

  1.暮春:王羲之:“欣此暮春”、“三春啟群品”;魏滂:“三春陶和氣”;孫綽序:“暮春之始”。

  2.崇山峻嶺:謝安:“森森連嶺”;孫綽序:“高嶺千尋”。

  3.茂林修竹。謝萬:“寓目高林”“碧林輝雜英”“修竹冠岑”;孫綽:“修竹陰沼”“嬰羽吟修竹”;徐豐之:“清響擬修竹”;孫統(tǒng):“疏竹間修桐”;袁嶠之:“四眺華林茂”;華茂:“林榮其郁”。

  4.清流激湍。王羲之:“俯看綠水濱”;謝萬:“谷流清響”;孫綽:“穿池激湍”;徐豐之:“俯揮素波”;孫統(tǒng):“回沼激中逵”;王肅之:“淥波轉(zhuǎn)素鱗”;王彬之:“淥水揚波”;王徽之:“鱗躍清池”;袁嶠之:“激泉流芳醪”;華茂:“浪激其隈”;魏滂:“駕言映清瀾”;謝懌:“回波縈游鱗”;王玄之:“幽澗激清流”。孫綽序:“乃藉芳草,鑒清流”。

  5.流觴曲水。王羲之:“三觴解天刑”;孫綽:“連汎觴舟”;徐豐之:“零觴飛曲津”;孫統(tǒng):“因流轉(zhuǎn)輕觴”;王肅之:“吟詠曲水瀨”;華茂:“汎汎輕觴”。

  6.惠風(fēng)和暢。王羲之:“和氣載柔”;謝安:“微風(fēng)扇輕航”;謝萬:“光風(fēng)扇鮮榮”;孫綽“流風(fēng)拂枉渚”;徐豐之:“希風(fēng)永嘆”;孫統(tǒng):“泠風(fēng)飄落松”;王凝之:“絪緼柔風(fēng)扇,熙怡和氣淳”;郗曇:“溫風(fēng)起東谷”。

  20世紀70年代,蘭亭論辯時,有人提出“夫人之相與”以下167字為后添。從《蘭亭序》和雅集眾人詩作高度吻合的儒道思想和詞句來看,序切實地反映了“夫人之相與”以下內(nèi)容。既然前段為右軍所作,后面的也不會有問題。逯欽立先生在《蘭亭序是王羲之作的,不是王羲之寫的》一文中把《蘭亭序》與王羲之本人所作“蘭亭詩”進行精確對比,發(fā)現(xiàn)二者思想和文義契合度甚高。他得出結(jié)論:“世傳《蘭亭序》或者說《晉書》王傳的蘭亭宴集序文,符合王羲之的思想和生活情況,是王羲之作的文章,不是后人假造的,后人也是假造不出來的。”本文又將《蘭亭序》與眾人詩作做一比較,結(jié)論與逯欽立先生“若合一契”,忝為逯先生觀點的補綴。

  三、王羲之“清貴”“骨鯁”的個性,是書風(fēng)突變的內(nèi)因。有人質(zhì)疑《蘭亭序》不是晉人書法風(fēng)格,乃唐楷形貌。顏之推說:“梁氏秘閣散逸以來,吾見二王真、草多矣,家中嘗得十卷?!保ā额伿霞矣?xùn)》)若不是梁朝敗亡,這些書跡庋藏秘閣,見者寥寥,《蘭亭序》到唐時現(xiàn)世未足為怪矣。王羲之《蘭亭序》問世后,沒有古書氣象,“姿媚”有余,古樸不足,并不為時人所重。

  魏晉南北朝時,“書圣”并非王羲之,而是指皇象、胡昭和張芝。葛洪《抱樸子·內(nèi)篇》說:“世人以人所尤長,眾多不及者,便謂之‘圣’。故善圍棋之無比者,則謂之‘棋圣’,故嚴子卿、馬綏明于今有棋圣之名焉;善史書之絕時者,則謂之‘書圣’,故皇象、胡昭于今有‘書圣’之名焉。”相傳皇象的書跡有《天發(fā)神讖碑》《文武帖》《急就章》等。胡昭書跡不見傳世,其事跡附在《三國志》管寧傳后,記載甚少,“善史書,與鐘繇、邯鄲淳、衛(wèi)覬、韋誕并有名,尺牘之跡,動見楷模。”梁庾肩吾《書品序》載:“善草隸者一百二十一人,伯英以稱圣居首。”因《蘭亭序》在唐以后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書圣”漸漸成為王羲之代稱。

  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領(lǐng)袖的作用有時是事物由量變到質(zhì)變的重要推動力量,藝術(shù)也是如此。王羲之具備開創(chuàng)書法新風(fēng)的個人特質(zhì)。時人庾亮稱:“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紙,過江顛狽,遂乃亡失,常嘆妙跡永絕。忽見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晉書》)梁庾肩吾《書品》論張芝、鐘繇和王羲之書藝認為:“張工夫第一,天然次之,衣帛先書,稱為草圣;鐘天然第一,工夫次之,妙盡許昌之碑,窮極鄴下之牘;王工夫不及張,天然過之。天然不及鐘,工夫過之。羊欣云:‘貴越群品,古今莫二。兼撮眾法,備成一家’?!鳖佒谱苑Q書法造詣“幼承門業(yè)”,經(jīng)比較他“方知陶隱居、阮交州、蕭祭酒諸書,莫不得羲之之體,故是書之淵源。蕭晚節(jié)所變,乃右軍年少時法也?!保ā额伿霞矣?xùn)》)陶隱居,即陶弘景;阮交州,即阮研;蕭祭酒,即蕭子云。張懷瓘《書斷》稱三人書法“各得右軍一體”。王羲之書風(fēng)對后世影響至深,唐代后更受推重。孫過庭《書譜》引王羲之語曰:“吾書比之鐘、張,鐘當抗行,或謂過之。張草猶當雁行,然張精熟,池水盡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謝之。”孫氏認為這是王羲之“推張邁鐘之意也?!笨芍豸酥畬ψ约簳ㄋ绞肿孕拧T谕豸酥弧皶ァ被?,《世說新語》稱其“國舉拔萃”,“風(fēng)骨清舉”,“高爽有風(fēng)氣,不類常流”,“飄如游云,矯若驚龍”。正是這份自信,這份“清貴”,這份清高孤傲,這份書法工夫與天然兼?zhèn)涞膫€性特質(zhì),才使王羲之書法推陳出新,盡善盡美,傳之千古。陶弘景《與武帝啟五》曰:逸少“凡厥好跡,皆是向在會稽時,永和十許年中者。”永和九年,正是王羲之書法創(chuàng)作高峰時期,《蘭亭序》對以往書體有所突破,實屬厚積薄發(fā)、自然天成。

  就近世而言,齊白石先生“衰年變法”,使創(chuàng)作題材和繪畫色彩變得豐富,開創(chuàng)了中國畫的新境界;啟功先生熔鑄古今,自成一家,“啟功體”別具風(fēng)采。這都是藝術(shù)形式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也充分表明藝術(shù)“領(lǐng)袖”在藝術(shù)領(lǐng)域中的引領(lǐng)和“開風(fēng)氣之先”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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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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