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出身于沒落貴族家庭,一直被認為是“奴隸主貴族階級的代表”。傳統(tǒng)觀點認為,孔子一生席不暇暖,就是站在他特定的階級立場上,想通過恢復周禮來維護貴族階層的特權。在具體論證時,人們還常常引用“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作為論證的主要根據(jù)?,F(xiàn)在看來,這種認識是有嚴重問題的。
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通常被解釋為禮儀不對下施行于平民,刑罰不對上施行于大夫。這句話最早見于《孔子家語》和《禮記》,二者只是表述略有不同。長期以來人們都認為“禮不下庶人”是說庶人沒有禮儀,同時也是對庶人的蔑視;認為“刑不上大夫”是貴族享有特權,大夫可以免于刑罰。
魯迅在《在現(xiàn)代中國的孔夫子》中說:“孔夫子曾經(jīng)計劃過出色的治國的方法,但那都是為了治民眾者,即權勢者設想的方法,為民眾本身的,卻一點也沒有。這就是‘禮不下庶人’。”其實,魯迅可能沒有認真看或沒有認真想,就在《禮記》這句話的后面緊接著還有一句話,就是“刑人不在君側”,這句話已經(jīng)暗示了大夫沒有什么免刑的特權,因為在君側的只能是大夫,而受過刑罰的大夫就沒有資格留在國君身邊了。在《周禮》中就有所謂“八議”制度,大夫犯法治罪通過“八議”定其輕重,所以孔穎達說:“大夫罪未定之前,則皆在八議,此經(jīng)注是也。若罪已定,將刑殺,則適甸師氏是也。凡王朝大夫以上及王之同姓,皆刑之于甸師氏?!薄抖Y記》則說:“君之臣不免于罪,則將肆諸市朝?!痹谌寮铱磥?,只要是人就要講禮儀,《禮記》說:“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比寮易匀徊粫J為說庶人不講禮儀。
關于“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問題,孔子弟子冉有就專門請教過孔子,這一記載就在《孔子家語·五刑解》中。
孔子認為,大夫有罪,當然不是不可以加刑。但作為治理國家的“君子”,他們是國家棟梁,自然應該明于禮義,承載是非。因此,對這部分人要靠禮樂教化,“以禮御其心”,使其明于“廉恥之節(jié)”。如果他們犯罪,就應該讓大夫“自請罪”、“跪而自裁”,以讓更多的人引以為鑒。士大夫與一般的民眾不同,他們應自覺按照禮的要求嚴格約束自己,禮應該內(nèi)化為自覺的道德觀念。所以,所謂“刑不上大夫”還是大夫不失其罪。而且,這不僅不與后世“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及近現(xiàn)代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觀念一樣,甚至隱含了對大夫品質的更高要求。至于“禮不下庶人”,那時“威儀三千,儀禮三百”,庶民忙于勞作,當時的觀念是“使民以時”,不應當也不可能責求庶人禮儀完備,所以孔子說:“所謂禮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其事而不能充禮,故不責之以備禮也?!?/p>
長期以來,人們以《孔子家語》為“偽書”,以至于人們根本沒有顧及孔子的合理解釋。上世紀70年代以來,地下出土的早期思想材料使人們開始逐漸認識到此書的極高價值,看到了該書的真實性、可靠性,使包括這一歷史疑問在內(nèi)的許多問題得到了正確理解。
孔子主張“為政以德”,認為正人先正己。在實質上,“刑不上大夫”是對知識階層和社會精英的尊重,有利于廣開言路和保護“士節(jié)”,所以司馬遷《報任安書》說:“此言士節(jié)不可不厲也?!笨鬃又鲝堉孛?,要求為政者“修己以安百姓”,最好能夠“博施于民而能濟眾”。所謂“禮不下庶人”恰恰也是重民的表現(xiàn),這樣的禮制規(guī)定,其實也是從實際出發(fā),從庶民忙于勞作的現(xiàn)實出發(fā)。長期以來,人們受封建專制思想的束縛,誤解孔子,還以之為“吃人的禮教”?,F(xiàn)在看來,應該得到及時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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