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德國《巴登日報》2014年10月20日采訪了十二支派的退教者羅伯特.普萊爾,他于2011年退出該教派,2014年出版了《撒旦無眠》一書。普萊爾稱,十二支派內(nèi)部存在一種心理機構(gòu),它會剝奪意志,把人改造到原始人的狀態(tài)。
羅伯特.普萊爾近照
如果生活中發(fā)生了什么不順心的事,羅伯特.普萊爾就會想:這一定是來自上帝的懲罰。20年后,也就是2011年,普萊爾跟他的四個孩子一起退出了十二支派,然而他的妻子莎蘿瑪還留在那里。
在此期間這個退教者經(jīng)歷了很多,他不得不一直同教派中的極端思想抗?fàn)帯,F(xiàn)在,普萊爾的新書《撒旦無眠》得以在多梅爾-克瑙爾出版社出版。茱莉亞.格羅絲同普萊爾聊起了他在教派中渡過的時光及其重獲自由后的新生活。
《撒旦無眠》封面
巴登日報:普萊爾先生,您在2009年的時候曾經(jīng)退教未遂,2011年終于成功退出該教派。您為什么偏偏現(xiàn)在才寫書呢?
普萊爾:我們退教后,一個給我的孩子們做測試的女心理學(xué)家說,寫點東西會很有好處,可以幫助人們與過去徹底決裂,而我一直把這件事拖著沒做。去年秋天是個開始這件事的好時候,我有了一個新的伴侶,也是必要的的精神后盾。冬天的時候我跟另一位作家艾利克瑟.沃福思格魯巴開始著手寫書了。這是一個深度治愈性的工作。我必須深入的挖掘那些我內(nèi)心隱藏著的經(jīng)歷。
巴登日報:您在您的書中寫到,您和教內(nèi)其他成員是如何在一天內(nèi)多次用藤條鞭打孩子們,或者是收走他們所有的玩具。十二支派在博客上公開反駁說您的書里傳遞的是一種錯誤的形象。對此您怎么看呢?
普萊爾:我了解這些指控。在我還身處十二支派中的時候就深感困惑,它對外展示的形象是如此截然不同。我總是在問,為什么我們不能有信仰自由,不能堅持過自己的生活。在教派里的時候,那些在宣傳集會或者是各種活動中被我們游說的人們也會反復(fù)地提出各種問題。比如說,他們會問,你們是不是會打你們的孩子?得到的回答總是:哎喲,拍兩下屁股很正常啊。
巴登日報:教派是怎么在活動中自我宣傳的?
普萊爾:他們試圖展示教會生活中的一個部分——例如通過舞蹈的形式。80%的人當(dāng)然不會理睬,把成員的人當(dāng)成傻子看。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人能說得上幾句話。
巴登日報:您在1990年的時候就是這樣被拉攏的。您第一次與十二支派的接觸是怎樣的情形?
普萊爾:那是在一個奧地利的嬉皮士聚會上,聚集了許多國家和地區(qū)的人,還會介紹他們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兩個來自法國南部的十二支派成員開始跟我攀談。他們當(dāng)然說這是神的旨意。一年半以后,我做了一個我想要嘗試的不同生活方式的清單列表,十二支派的那種方式就在上面,它的那種生活方式立即就讓我感到興奮。
巴登日報:教派里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由各種禁欲構(gòu)成的,煙、酒、糖、CD、小說——所有的,什么東西有趣,什么就是魔鬼撒旦,就禁止什么。以神的名義,所有世俗的快樂都應(yīng)當(dāng)舍棄,哪還有什么樂趣能吸引人呢?
普萊爾:所有的人剛開始都很友好,很開心,擁抱我,給我很多的肯定和重視。我曾在一個烘焙坊工作,那里有個燒柴火的大爐子。我工作的非常開心。還有一個植物園和印第安帳篷,還可以接觸到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一開始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愉悅的背后隱藏著什么。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東西都在變化。隨著時間的流逝,規(guī)則也變得越來越嚴(yán)格。
巴登日報:作為一個讀者,我被你的書引導(dǎo)著在不同的方向上撕扯——一邊是完全的愚昧與恐懼,另一邊是對他者的同情。您總是反復(fù)地懷疑,然而還是在那里待了長達(dá)20年之久,這是為什么呢?
普萊爾:我在那里的時候進(jìn)行了很多場談話并開始相信那些人。我堅信這些都是對的。他們總是跟我說,我只有讓他們來拯救,這樣我才能有好日子過。這些話會使人產(chǎn)生負(fù)罪感——十二支派就是用這樣特定的方式來與人談話的。這樣會讓人想到某個特定的點上,那就是人要奉獻(xiàn)出自己的生命。我曾經(jīng)因為各種事情良心不安——因為跟父親意見不合,我感到受到了傷害。就是這樣的一些事讓年輕人倍感壓力,讓他們變得有攻擊性。除此以外,退教并不簡單。
巴登日報:您的前妻莎蘿瑪就在邪教內(nèi)出生。她的父母把她教育得從小就只知道盲從。莎蘿瑪就是是因此才沒有退教嗎?
普萊爾:我認(rèn)為是這樣的。在教內(nèi)哪怕只呆幾年,其實也很難熬。但是莎蘿瑪從來都沒有學(xué)過怎么獨立思考,怎么去承擔(dān)責(zé)任。2009年我們第一次嘗試退教,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一起,但是后來她放棄了。她經(jīng)常受恐懼折磨,良心不安。她很怕做所謂的褻瀆上帝的事情,她活在恐懼中,擔(dān)心上帝隨時都可能會懲罰她。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脫離十二支派的生活是罪孽,叛教會遭天譴。我現(xiàn)在也仍然會在某些特定的場景中覺得害怕。我的新女友最近因為腎病住院了,我當(dāng)時覺得神經(jīng)崩潰,第一反應(yīng)是這可能就是十二支派曾經(jīng)向我所預(yù)言的懲罰。
巴登日報:四個月之后他們一起回去了,但是教派卻將他們和你們的家庭分開了,為什么?
普萊爾:2009年我在柏林呆了四個月之后又回去了,但是我已經(jīng)不能參與任何教內(nèi)活動了。對于教派來說我就是個危險因子。莎蘿瑪懷孕后,教派就拆散了我和我的家人。莎蘿瑪產(chǎn)后得了很嚴(yán)重的抑郁癥。掌管一切的長老們這才允許我去看她,在一次我妻子也在場的談話中,我追問為什么我的妻子會病成這樣。原則上講,這件事上我也有錯,可是我接受不了這些,我想離開,想莎蘿瑪跟我一起走。長老們很快就把她隔離到另外一個房間里,我領(lǐng)著四個孩子。莎蘿瑪雖然隨后也來了,但是她父母找上她,很快她又回到教派里去了。
巴登日報: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功退教了,十二支派對您的生活還有影響嗎?
普萊爾:對,真的挺難熬的,總也放不下。剛開始很難放棄一些事情,因為對這些事已經(jīng)如此習(xí)慣。但是人對自己必須要有新的定位。我常常捫心自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不吃某樣?xùn)|西是因為我本身不吃還是因為在十二支派內(nèi)所受到的教育呢?我們在十二支派的時候大部分時候是吃黃米和全麥制品,不允許喝牛奶,甚至像黃油一樣的奶制品也不能吃,酸奶可以。直到今天,我連從自己的餐桌上拿袋牛奶都會覺得很不自在。
巴登日報:在十二支派的時候您當(dāng)過老師,您也打過學(xué)生和自己的孩子。這對您現(xiàn)在有什么影響嗎?
普萊爾:特別難過。但是這也激勵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想讓孩子們守規(guī)矩,體罰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挨打了孩子們就會又聽話又安靜。照看那些好動,不守規(guī)矩的小孩子那就更累了。以前不是這樣的。小孩子們很安靜,要是鬧騰了就打一頓。小孩子自己心里很清楚,會因為做了什么或者沒做什么而發(fā)生什么事。但是體罰只是對他們的教育的一個部分。他們還干涉小孩子的意志,在這所有一切背后的整個的心理機構(gòu)十分危險,它會剝奪意志,把人改造為原始人的狀態(tài)。小孩子會隨時變成不能獨立思考,只能聽命于十二支派的產(chǎn)物。
巴登日報:這種心理機構(gòu)的運作十分殘酷。比如有時您會把您女兒的手腕綁住好幾個小時,就為了打擊孩子的意志力。為什么要這么做?
普萊爾:小孩子要八九個月大才能慢慢形成自己的思想。所以十二支派要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重新塑造所有的孩子。他們把這個稱之為停滯狀態(tài)。不管什么時候,只要大人受夠了孩子,就會有爆發(fā)。十二支派聲稱,這正是將孩子置于權(quán)威之下的時間點,也是家長們的目標(biāo)和任務(wù)。教派成員們告訴自己的孩子只有在教派虔誠生活的孩子才能逃脫煉獄。父母為他們的負(fù)責(zé),他們就只能服從。不聽父母話的孩子就死定了。為了讓孩子們逃脫一死,父母們可以不擇手段。
巴登日報:您現(xiàn)在后悔對您孩子們的體罰嗎?
普萊爾:后悔這個詞不太恰當(dāng)。我必須從之前的錯誤中吸取教訓(xùn)。我現(xiàn)在對我的孩子們有自己的一套特別的激勵措施。我也能把以往的經(jīng)歷看成是生命中的一部分?,F(xiàn)在我只想向前看,跟我的孩子們一起生活,為他們付出更多。
備注:德國《巴登日報》(Badische Zeitung,縮寫為BZ),是一家于1946年在布賴斯高地區(qū)的弗萊堡成立的日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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