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金中

　　在?；韬钅钩鐾恋钠魑镏?，威風(fēng)凜凜的老虎是造型最多的動物之一，數(shù)量僅次于龍。從形象上看，有雄虎、雌虎、子母虎；從動作上看，有奔虎、臥虎、食獸虎；從材質(zhì)上看，有玉雕虎、銅鑄虎、漆繪虎；從藝術(shù)手法上看，有錯金虎、浮雕虎、圓雕虎，千姿百態(tài)，各式各樣。為什么一座二千多年前的漢代古墓中承載著那么多老虎形象的飾物？其中又蘊含著怎樣的文化內(nèi)涵呢？弄清這個問題，對于人們深入了解漢代民俗文化的特點，以及?；韬顒①R父子真實的內(nèi)心世界，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一、來自遠(yuǎn)古的圖騰

　　近期發(fā)掘的?；韬钅箞@1號墓正北的5號墓，是劉賀之子劉充國的陵寢，棺槨中出土了兩件琥珀，造型都是臥虎，屬于微雕作品，血色通紅，小巧玲瓏，一大一小，呆萌可愛（圖1）。同樣的琥珀微雕在劉賀墓中也有發(fā)現(xiàn)，由于實在太小，公開展出時只能用放大鏡才能看清楚。

 

圖1

　　這種精巧的琥珀臥虎，當(dāng)初是串起來作為貴重的佩飾，經(jīng)常戴在主人的身上。例如1號墓中發(fā)現(xiàn)的琥珀臥虎，就位于劉賀的腰部位置，是與玉質(zhì)黃鐘律管、玉帶鉤、玉書刀和玉觹（xí，音習(xí)）等放在一起的（圖2）。估計在下葬的時候它們裝在一個囊袋里，緊緊系在劉賀的腰間。而劉充國的那件琥珀臥虎也是在他腰部位置上發(fā)現(xiàn)的，只不過是隱藏在一個小小的漆盒內(nèi)，同小玉尊、小玉鈁等一起出土。這就說明劉賀父子倆對老虎的造型是非常喜愛甚至是崇拜的。

 

圖2

　　對于中華民族來說，虎與龍一樣，都是遠(yuǎn)古時期的原始圖騰,是傳統(tǒng)的吉祥物。我國自古就是一個多虎的國家，《山海經(jīng)》中記述“有虎”、“多虎”的山脈，約有十余座。那個時候，在中華大地上的東北地區(qū)有西伯利亞虎；華中、華南地區(qū)有中國虎，也稱華南虎；西南地區(qū)有印支虎和孟加拉虎。直到今天，這幾種老虎在中華大地上仍有蹤跡，只是因為氣候變化和人類捕殺，現(xiàn)今野外老虎的數(shù)量就更少了。古代金文中的“虎”字，至少有26種寫法（圖3），間接反映了那時老虎分布廣泛，種類也比較多。

 

圖3

　　新石器時代早期，生產(chǎn)力低下，人們敬畏自然的力量，常以一些兇猛動物作為圖騰加以崇拜，如虎、龜、熊、鷹等具象動物和龍鳳、天祿、麒麟等形象動物。而猛虎是百獸之王，在古代一直都是力量、威猛、霸氣的象征，自然成為眾多部落選擇和依托的精神圖騰，并在長期的生活中賦予它以更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迄今一些歷史悠久的民族如彝族、白族、藏族、羌族、土家族、怒族等，仍然以猛虎為圖騰加以崇拜。西北古老的羌族在唐蕃時仍稱自己是虎的傳人，西南哀牢山原住民現(xiàn)在還供奉著“母虎始祖”像。

　　到了新石器時代晚期，各部落形成聯(lián)盟，由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轉(zhuǎn)變，具有地域特色的原始文化所催生的不同圖騰也在相互影響、相互融合。比如，遼河流域以龍、鷹為主要圖騰，但紅山文化中玉虎仍受著某些部落的崇拜；太湖流域良渚文化的大眼睛神面紋及獸面紋，就蘊藏著虎圖騰的因素；石家河文化的圓雕虎頭，已是長江中游虎圖騰的代表；凌家灘文化的雙虎頭玉璜，更是淮河流域虎圖騰的難得實證；西南滇文化的虎噬獸瑪瑙圓雕，突出了古代動物之間的依存關(guān)系；臺灣卑南文化“雙人頂虎玉玦”，也明顯受內(nèi)陸河姆渡文化、馬家浜文化中虎圖騰的影響?？梢哉f，來自遠(yuǎn)古的虎圖騰在中華大地上逐漸演變?yōu)橐环N最廣泛、最重要的文化淵源。

　　圖騰，作為一種非常古老的文化現(xiàn)象，一旦形成，便會以吉祥物的形式世代相傳，同時被人賦予更多的靈性。5號墓出土了一件鑲嵌著瑪瑙、綠松石的青銅帶鉤，鉤背用陰線雕刻著一只完整的猛虎，而鉤紐上還刻著另一只威嚴(yán)的虎頭，顯然，這件虎頭帶鉤是為了給使用它的主人帶來平安。1號墓的車馬坑中出土了許多車馬器，如車轅首、車軛首、車衡首、車軸頭等，上面都裝飾著活靈活現(xiàn)的虎頭（圖4），預(yù)示著保佑主人出行會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圖4

　　　　二、勇猛頑強(qiáng)的化身

　　提到猛虎，人們自然會想到許多成語，如虎虎生威、猛虎下山、如虎添翼、虎視眈眈、生龍活虎、虎嘯風(fēng)生、虎背熊腰、虎略龍韜、虎躍龍騰、虎踞龍蟠、臥虎藏龍、虎踞鯨吞等等，都是形容百獸之王——猛虎的八面威風(fēng)。因此，古代稱勇武之臣為“虎臣”；稱勇猛之將為“虎將”；稱勇士為“虎賁”（bēn，音奔），以其“若虎之賁走逐獸，言其猛也”。就連調(diào)兵遣將的兵符上也刻著猛虎，稱為“虎符”。

　　?；韬钅怪谐鐾恋谋鞑欢?，但在一件丹畫盾上，用油漆彩繪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匍匐身軀，高昂頭顱，怒目圓睜，青面獠牙，威猛異常（圖5）。盾牌，屬于防御性的武器，其上繪制老虎，顯然是為了在抵擋刀、槍、劍、戟的同時，以猛虎增威，達(dá)到阻嚇敵人的目的。?；韬钅怪羞€出土了一件玉雕“雙虎噬彘”，兩只兇猛的老虎死死咬住野豬的頭和背，野豬拼命掙扎，但無法擺脫落入虎口必死無疑的命運（圖6）。據(jù)分析，這件玉雕是玉具劍的劍鞘頂端的劍珌，缺失的一角是佩帶玉具劍跪坐時，經(jīng)常著地磨損而形成的。在進(jìn)攻性的武器上，出現(xiàn)老虎的形象，代表著搏斗時如同猛虎下山般地勇往直前。

 

　　圖5

 

　　圖6

　　在劉賀生活的西漢時期，人們崇尚老虎的威猛，同樣崇尚打虎的英雄。那時，社會上廣泛流傳著“李廣射虎”的故事。

　　漢武帝時，抗擊匈奴的李廣為右北平郡太守。當(dāng)時這一帶常有老虎出沒，危害百姓。出于為民除害，李廣經(jīng)常帶兵出獵，主動打虎。一日，李廣狩獵回來，路過虎頭石村，已是夜幕降臨時分，月色朦朧。行走間，突然發(fā)現(xiàn)草叢中有一黑影，形如虎，狀如蹲，似動非動。這時，李廣讓士兵閃過，拉弓搭箭，只聽“嗖”的一聲，正中獵物，于是策馬上前察看，不覺大吃一驚，原來所射并非一虎，而是臥虎形巨石。仔細(xì)一看，鏃已入石。這時眾隨從也圍攏過來觀看，均驚嘆不已。當(dāng)?shù)匕傩章劼牬耸赂泳茨嚼顝V，匈奴也聞風(fēng)喪膽，多年不敢入侵。后人稱李廣為抗擊匈奴的“飛將軍”。

　　在?；韬钅怪谐鐾亮艘惶姿募P虎形青銅鎮(zhèn)，其功能是壓住坐席的四個角，保持席面平整。與其他青銅鎮(zhèn)相比，這套臥虎鎮(zhèn)造型粗獷，結(jié)構(gòu)簡單，工藝一般（圖7），但為什么會受到劉賀一家的青睞，甚至死后還要帶入主人的墳?zāi)怪心?？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種臥虎非常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李廣射虎”的故事，從而給人帶來威嚴(yán)和力量。

 

　　圖7

　　其實，與李廣敢于打虎一樣，劉賀也喜歡通過斗虎鍛煉自己的意志和勇猛精神。在他當(dāng)皇帝被廢黜時，大將軍霍光給他羅列的一條罪狀，就是“駕法駕，皮軒鸞旗，驅(qū)馳北宮、桂宮，弄彘斗虎?！币馑际莿①R坐著帶有“皮軒鸞旗”的皇族馬車，跑到未央宮外的北宮、桂宮，驅(qū)馳游覽，“弄彘斗虎”。弄彘，彘是野豬，弄是耍逗，耍逗野豬大概就像如今的斗牛一樣；斗虎，指與老虎面對面地相搏斗。據(jù)說，在漢代的皇家園林——上林苑中，就設(shè)有斗獸場，各種野獸被分門別類地設(shè)圈飼養(yǎng)，其中就有“虎圈”、“彘圈”等等。獸圈上建有樓閣，以便王公貴族們觀賞?！稘h書》中記載：“上幸虎圈斗獸，后宮皆坐”。可見，這是一種對抗性、危險性、剌激性極強(qiáng)的娛樂活動。已經(jīng)當(dāng)上皇帝的劉賀以此為樂，說明他一身是膽，魯莽無畏。當(dāng)然，古代“弄彘斗虎”并非人與獸單打獨斗，而是有獵狗參與，有安全措施。河南南陽一塊漢畫像石就表現(xiàn)出這種人與虎搏斗的真實場景（圖8），畫像中一勇士正在徒手與猛虎相搏，虎豎尾咆哮而來，捲起一陣狂風(fēng)，一頭野豬緊隨其后，勇士拉開架勢，大聲怒吼，握拳相向，而他身邊的三只獵狗一邊狂吠一邊沖向老虎和野豬?；⒌某C健，人的剽悍，狗的機(jī)敏、豬的憨態(tài)，刻畫得真實有趣，惟妙惟肖，有聲有色，充滿了緊張的戰(zhàn)斗氣息。

 

　　圖8

　　　　三、標(biāo)識方位的靈獸

　　在?；韬钅怪?，考古人員發(fā)掘出一套青銅錯金當(dāng)盧，共有3件。每件當(dāng)盧的紋飾中，都清晰地描繪著青龍、白虎、朱雀、玄鶴等神獸（圖9）。當(dāng)盧，是掛在馬前額上的裝飾物，而當(dāng)盧上的神獸圖案，以白虎最為傳神，它全身躍起，奮力奔跑，頭顱高昂，尾巴如鞭，渾身條紋清晰，肌肉發(fā)達(dá)（圖10）。中國自古就有四靈、或四象、或四神之說，指的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種瑞獸。當(dāng)然，對于這四靈，也有不同說法，有的把玄武說成玄冥，或玄鶴，或龜蛇。?；韬钅怪袦孛縻~鏡背面也繪有四靈，其鏡賦中寫道：“右白虎兮左蒼龍，下有玄鶴上鳳凰?！笨梢姡鳚h時期玄鶴與玄武一樣，存在于四靈之中。

 

　　圖9

 

　　圖10

　　《三輔黃圖?漢宮》中說，“天之四靈，以正四方”。即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分別與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相配，也稱為“四方之神”。這說明古代的四靈代表著空間方位，即以青龍代表東方，以白虎代表西方，以朱雀代表南方，以玄武代表北方。在漢代宮廷建筑上，不同方向的屋頂瓦當(dāng)就是用四靈中代表該方向的動物紋樣為裝飾圖案的（圖11）。

 

　　圖11

　　為什么要以青龍和白虎代表東方和西方，而以朱雀和玄武代表南方和北方呢？說法很多，其中一種說法是與新石器時代中華大地上各部落的圖騰有關(guān)。據(jù)說，遠(yuǎn)古的中華兒女主要生活在黃河流域，以龍為圖騰的部落大體集中在東方，以虎為圖騰的部落大體集中在西方，以朱雀即鳳凰為圖騰的部落大體集中在南方，以玄武即龜與蛇為圖騰的部落大體集中的北方。這樣，自然就形成了四靈所代表的方位。

　　有人論證過，四靈與方位相聯(lián)系還源于古代天文學(xué)。古代先民為了進(jìn)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確定農(nóng)時而發(fā)展出了以“觀象授時”為基礎(chǔ)的天文學(xué)。他們先發(fā)現(xiàn)了明亮的恒星，繼而將鄰近的恒星分組，將其組成的形象分別以相似的動物形象而命名，從而形成了二十八星宿，繼而又將周天分成四個區(qū)域，以四個方位命名，分別稱為東宮、西宮、南宮、北宮，合稱四宮，每宮各轄七個星宿。后來又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種動物分別代表四宮，四靈也就發(fā)展演變成為“四方之神”。其中，白虎為西宮，包括西方七宿，即奎宿16星、婁宿3星、胃宿3星、昴宿7星、畢宿8星、觜宿3星、參宿10星。前面提到的?；韬钅钩鐾恋膸в兴纳竦那嚆~當(dāng)盧，原本就是一幅含有四靈二十八宿的中國古代《日月星象圖》。（參見光明網(wǎng)發(fā)拙文《天象大觀：我對?；韬町?dāng)盧圖案的解讀》）

　　眾所周知，古人在觀測天象時，特別重視對于北斗七星的系統(tǒng)觀測。他們在長期的觀測實踐中發(fā)現(xiàn)，北斗七星的斗柄一年旋轉(zhuǎn)一周，不同季節(jié)指向不同的方位，據(jù)此，流傳的古諺稱：“斗柄指東，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這樣，作為判斷方位的四靈又賦予了指示四季的功能，即青龍代表春天，白虎代表秋天，朱雀代表夏天，玄武或玄鶴代表冬天。

　　在海昏侯墓出土文物中，將四靈形象集于一體的器物非常多，如出土于主槨室東室南部的一件韘形玉佩，其邊緣的透雕為銜珠龍、回首鳳和上山虎，而中間的橢圓形線雕如同龜殼，其上有蛇紋盤繞（圖12），這樣，就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巧妙地組合在一起。再如出土于主棺中的一對玉帶鉤，帶鉤的頭部略低為圓雕虎頭，尾部鉤起為線雕龍頭，中部高浮雕為朱雀，而底部帶鉤紐雕刻的是龜背（圖13）。異常奇妙的構(gòu)思，把四靈按照“左蒼龍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的方式組合起來。

 

　　圖12

 

　　圖13

　　當(dāng)然，人們還賦予四靈以不同的色彩。按照陰陽五行學(xué)說，東、西、南、北、中，共有五種顏色相匹配，而每種顏色又配上一種神獸或神靈，即東為青色，也叫蒼色，配青龍，也叫蒼龍；西為白色，配白虎；南為紅色，配朱雀；北為黑色，配玄武；中央為黃色，屬于正色，配黃龍，也叫土龍。它們彼此組合搭配，構(gòu)成了五彩斑斕的世界。

　　　　四、鎮(zhèn)邪避災(zāi)的神物

　　古人對猛虎一直存在著矛盾的心理：一方面認(rèn)為老虎是食人的猛獸，因而感到恐怖、畏懼；另一方面認(rèn)為老虎是有靈性的神獸，因而能夠鎮(zhèn)邪、避災(zāi)。古往今來，由于自然界中老虎數(shù)量的驟減，猛虎傷人的惡性事件也越來越少，因此，人們對于老虎形象感到恐怖、畏懼的心理逐漸減弱，欣賞、喜愛的心理隨之增強(qiáng)。千百年來，老虎與牛、羊、狗、豬、雞等家畜一起，成為中國人喜愛的十二生肖?；⑴旁诘谌唬Q為寅虎。民間給幼童穿虎頭鞋，掛虎頭牌、戴虎頭帽，睡虎頭枕，以鎮(zhèn)邪避災(zāi)，祈禱吉祥，成為源遠(yuǎn)流長的一種民俗習(xí)慣。

　　在海昏侯墓園5號墓劉充國的棺槨中，考古人員發(fā)掘出一組青銅器物，包括一件青銅虎，只有巴掌大??；一件青銅小豬，活靈活現(xiàn)；兩件青銅小羊，一大一小，一臥一立。最引人注目的是，青銅虎昂首踱步，神態(tài)優(yōu)雅，造型逼真，特別是雙眼鑲嵌著瑪瑙，似乎放光，炯炯有神?；㈩i上裝有一環(huán)，四足下面帶有滾輪，顯然，只要裝上繩索就可以拉著這只老虎四處奔跑（圖14）。原來，這是劉充國在孩提時代喜愛的玩具，死后帶入墳?zāi)?，說明這只青銅虎不僅伴隨著墓主人走過了漫漫人生路，還將伴隨著他進(jìn)入冥間世界。

 

　　圖14

　　在古代中國,猛虎既是戰(zhàn)神、殺伐之神，又是瑞獸、天之靈獸，具有避邪、禳災(zāi)、祈豐及懲惡揚善、發(fā)財致富、喜結(jié)良緣等多種神力?！墩f文解字》：“虎，山獸之君?！秉S易釋碑引《兩漢博聞》旁注：“取虎形鎮(zhèn)邪，以其威風(fēng)異常也?！睎|漢《風(fēng)俗通義?祀典》：“畫虎于門，鬼不敢入”，“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zhí)搏挫銳，噬食鬼魅。今人卒得惡遇，燒虎皮飲之。擊其爪，亦能辟惡。此其驗也?！蹦详柈嬒袷小盎⒊耘取眻D,畫中刻一神為方相氏,立姿,前肢張開,一肢指窮奇,一肢指虎,當(dāng)是背使窮奇與虎共食鬼魅。此虎用前右爪捺住女鬼的右前肢,張口欲吞。

　　漢代時人們的生死觀中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信奉人死后靈魂不朽，可以升天變成神仙，在天堂里繼續(xù)過美好的生活；二是信奉人死后的軀體必須妥善保存，不能被鬼魅吃掉，否則，靈魂就不能升仙了。由此可知，漢代人并不怕死，但是卻怕死以后尸體被鬼魅吃掉。由于老虎是神獸，“能執(zhí)搏挫銳，噬食鬼魅”，因此，在死者下葬時一定要把各種帶有老虎的造型的器物放置在墓主人身邊，來陪伴、守護(hù)著尸體，使鬼魅不能近身。

　　在?；韬钅箞@5號墓中，劉賀之子劉充國的遺體左右兩邊，各安放著玉劍璏（zhì，音質(zhì)）和馬蹄金，推測下葬時被人放在劉充國的雙手中（圖15）。玉，代表著“德”，以玉比德；金，代表著“財”，與“才”諧音，這樣的搭配寓意為“德才兼?zhèn)洹?，祈禱墓主人來世金玉滿堂，厚德廣才。

 

　　圖15

　　值得注意的是，這對玉劍璏是玉握的替代品。古代在死者手中放上的玉器或其他器物，稱之為“握”?！夺屆?釋喪制》說：“握，以物在尸手中，使之握也?！币驗楣湃苏J(rèn)為，人死時不能空手而去，要握著財富及權(quán)力。從大量漢墓出土的玉握看，其造型主要是玉豬。這說明在農(nóng)耕社會中人們把玉豬視為財富的代表。而劉充國用一對玉劍璏代替玉豬，作為下葬的玉握，必有更深的含義。

　　原來，在這對玉劍璏上，有高浮雕的子母虎。其上，活潑的子虎占據(jù)著一角，在母虎面前嬉戲玩耍；母虎全身舒展，尾巴高翹，昂頭注視著子虎，顯示著母子情深。這對虎雕玉劍璏長久地陪護(hù)在劉充國身邊，使得魍魎（wǎng liǎng）鬼魅永世不得出現(xiàn)在這里。

　　保護(hù)遺體不被鬼魅吃掉，其目的是為了死后升仙，這是漢代人追求的一種夢想。為了達(dá)到升仙的目的，漢代人想像出許多升仙的方式，包括乘龍升仙、乘魚升仙、乘鹿升仙、乘鳥升仙等等，傳說中有一種翼虎，不僅具有吃掉鬼魅的本領(lǐng)，還能飛馳上天，于是又有了乘虎升仙的方式。在一件漢畫像石上就詮釋了乘虎升仙的場景（圖16）。畫面上部，四只翼虎拉著一輛云車，載著御者和尊者。兩羽人分別騎著翼虎和神鹿相隨，畫面下部是蟾蜍和人身蛇尾的神人。從場景看，這幅畫像石表現(xiàn)的是在仙界而非在人間，應(yīng)該是墓主人的亡魂正在乘著翼虎車升仙。躺在5號墓中的劉充國，雙手緊攥雕刻著四只瑞虎的玉劍璏，母虎的背上似乎也長著兩翼，是不是代表著他死后將會乘虎升仙呢？

 

　　圖16

　　2018年10月24日

　　本文摘自王金中著《管窺漢代文明之光——?；韬钅钩鐾廖奈锾轿觥?/p>

　　本文參考資料：《史記》、《漢書》、《金文編》、《漢代畫像與漢代社會》、《中國古代娛樂》、《中國上古紋飾初讀》、《中國神話故事》、《考古2016?7》；《南昌漢代?；韬顕脊懦晒埂氛拱逭f明、近期報刊有關(guān)新聞報道。

　　圖片來源：《五色炫曜》、《驚世大發(fā)現(xiàn)》展覽、首都博物館網(wǎng)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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