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認(rèn)為,“食蟲”不僅有助于改變口味和增加食物種類,而且可以大量消滅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有害的昆蟲。
古人食蟲圖
唐劉恂《嶺表錄異》一書中記述的“宣歙人脫蜂子法”
清佚名繪《捕蝗圖冊》(局部)
山西新絳縣縣稷益廟明代壁畫《捕蝗圖》(局部)。圖中一農(nóng)人手捧裝蝗蟲的籠子,蝗蟲被捉住捆綁,寓意降蝗。
夏天是各種蟲類最活躍的季節(jié),早在先秦時期,古人已有“食蟲”的習(xí)俗。時至今日,我國的仫佬族等在每年的農(nóng)歷六月初二仍要過“吃蟲節(jié)”。古人認(rèn)為,“食蟲”不僅有助于改變口味和增加食物種類,而且可以大量消滅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有害的昆蟲。比如,唐代流行的吃蝗蟲,一方面是除害蟲需要,恨而食之;另一方面是沒有口糧,餓而食之;抑或是兼而有之。北宋政治家范仲淹在《范仲淹疏》中曾稱:蝗蟲“曝亁可代鰕米,盡力捕之既除害又佐食,何憚不為!”
先秦人將螞蟻卵當(dāng)美味
《嶺表錄異》:蟻卵醬“其味酷似肉醬,非官客親友不可得也”
蟻子醬,這是先秦時流行的一種高檔美味,非一般人可以享用的,乃貴族食品。據(jù)《周禮·天官》,周王室的食單上就有這道美味,屬于“醢”[hǎi],即肉醬系列。周王室的肉醬系列十分豐富,周王僅一頓早餐,就得上60甕不同的醢,有蠃醢、脾析、蜱醢 、蜃、蚳醢、豚拍、魚醢等?!巴h醢”為何物?蚳讀作chí,東漢學(xué)者鄭玄注稱:“以蚍蜉子為醢也。”蚍蜉子就是螞蟻卵,可見“蚳醢”就是蟻子醬。
關(guān)于醢的制作,鄭玄的介紹是:“作醢及臡者,必先膊干其肉,乃復(fù)莝之,雜以梁曲及鹽,漬以美酒,涂置甀中,百日則成矣。”周王室食用的肉醬如豬肉醬必須用小豬肋條肉,螞蟻子醬則是螞蟻的卵。
醢由“醢人”專門制作,醢人相當(dāng)于周王室的肉醬制造廠廠長,手下有閹奴5 人、女醢20人,另加女奴40人。這些人只管制作,原料由另外一班人供應(yīng),蚳便由“鱉人”去尋找。醢人制作出來的蚳醢一類肉醬專供“天子饋食”和“祭禮”之用,食用干肉片時,必用蚳醢,蘸著吃。
蚳醢雖是先秦時期貴族餐桌上的一道佳肴,但至晚在唐朝時,有的地方仍當(dāng)美食。唐昭宗時出任廣州司馬的劉恂,曾記錄下當(dāng)年嶺南人吃蟻卵醬的風(fēng)俗,其在《嶺表錄異》中稱:“交、廣溪洞間,酋長多收蟻卵,淘澤令凈,鹵以為醬。或云其味酷似肉醬,非官客親友,不可得也。”
嶺南屬于熱帶地區(qū),蟻類極多,加上當(dāng)?shù)刭F族好蟻子醬這一口,當(dāng)?shù)赜腥藢iT做螞蟻子生意,連窩賣:“有席袋貯蟻,子窠鬻于市者,蟻窠如薄絮囊,皆連帶枝葉,蟻在其中,和窠而賣之。”
南宋陸游 《老學(xué)庵筆記》引唐段公路《北戶錄》,亦提到嶺南人挖螞蟻窩做醬的事情:“廣人于山間掘取大蟻為醬,名蟻子醬?!?/p>
南北朝人喜食“蟬脯”
曹植《蟬賦》:“委厥體于膳夫,歸炎炭而就燔”
“蜩”,讀作tiáo,學(xué)名蟬,就是俗話說的知了。據(jù)《禮記》,用知了制作的菜肴與蚳醢,均為先秦時供“人君燕食”的上等食品。
古人食蟬并不比食蟻卵晚,在孔子生活的春秋時期,南方人就捉蟬食蟬了。當(dāng)時孔子到楚國去,走出樹林,便看到有一個駝背老人正用竿子粘蟬,十分熟練,就像在地上撿取一樣??鬃赢?dāng)時很驚奇,還特地詢問了老人的捕蟬經(jīng)驗。此即《莊子·達(dá)生》所謂:“仲尼適楚,出于林中,見佝僂者承蜩,猶掇之也?!?/p>
魏晉南北朝時,人們吃蟬更為瘋狂。三國才子曹植為蟬鳴不平,寫了一篇《蟬賦》,記述了蟬一生遇到過各種天敵,最后的“天敵”竟是廚師:“委厥體于膳夫,歸炎炭而就燔?!?/p>
南北朝時期的人吃蟬,還發(fā)明了不少經(jīng)典吃法。《齊民要術(shù)·菹綠第七十九》記錄了“蟬脯菹法”:“捶之,火炙令熟。細(xì)擘,下酢;又云:蒸之。細(xì)切香菜置上;又云:下沸湯中,即出,擘,如上香菜蓼法?!比∠s的胸脯肉,或烤或蒸或下沸水焯,然后再加酢、香菜、蓼等佐料,上餐桌食用。
清代,乾隆《潮州府志》中也有食蟬的記載:“潮人常取蟬,向火中微炙即啖之?!?/p>
唐代蜂蛹被當(dāng)成貢品
《嶺表錄異》:“以鹽炒曝干,寄入京洛,以為方物”
中國食用蜂蛹的歷史同樣久遠(yuǎn),據(jù)《禮記·內(nèi)則》“蜩、(蜂)鮮之,人君燕食?!狈溆疾粌H是味道美味,還是良藥,功效比蜂蜜還好,能延緩衰老?,F(xiàn)存最早的中藥學(xué)著作《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蟲獸部》中,便將蜂子列為“上品”:“蜂子,味甘平。主治風(fēng)頭,除蠱毒,補(bǔ)虛羸,傷中。久服令人光澤,好顏色,不老?!鼻也煌贩N的蜂子,功能和價值不同,如生在山里的大黃蜂子還能治心腹脹痛,輕身益氣。
唐劉恂《嶺表錄異》中的“宣歙人脫蜂子法”,記錄了皖南人是如何取蜂子的:“大蜂結(jié)房于山林間,大如巨鐘,其中數(shù)百層,土人采時,須以草覆蔽體,以捍其毒螫,復(fù)以煙火熏散蜂母,乃敢攀緣崖木,斷其蒂?!边@種大蜂窩,一次能采到蜂子五六斗,多至一石。采得后,“以鹽炒曝干,寄入京洛,以為方物。”顯然,古人把這種蜂子當(dāng)成了靈丹妙藥,還作為貢品送到京城。不過要注意的是,如果蜂子已長出翅了,則不能再吃。
蜂蛹中最昂貴的是一種人稱“龐蜂”的蜂子,這種蜂成年體型有蟬那么大,“采得者鮮矣。人以善價求之,以為藥?!?/p>
明代人酷愛吃蝗蟲
《除蝗疏》:“終歲食蝗,與食蝦無異”
在古人的吃蟲風(fēng)俗中,最具多重意義和作用的大概是食蝗蟲。何謂蝗蟲?現(xiàn)代不多見,它是對農(nóng)作物危險極大的害蟲,專食禾本科植物。歇后語說,“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幾天”,這里的蚱蜢就是蝗蟲之一種。
由于蝗蟲繁殖極快,所以對農(nóng)作物危害極大。明徐光啟《除蝗疏》稱:“蝗初生如粟米,數(shù)日旋大如蠅,能跳躍群行,是名為蝻,又?jǐn)?shù)日即群飛,是名為蝗……”西漢焦延壽在《焦氏易林》中這樣定義蝗蟲:“蝗暝為賊,傷我稼穡。秋饑于年,農(nóng)夫鮮食?!?/p>
蝗蟲頻發(fā)之年必是大災(zāi)之年,所以古人又稱蝗蟲為“饑蟲”。古人食蝗蟲也許是因除害蟲需要,恨而食之;也許沒有口糧,餓而食之;或兼而有之。北宋政治家范仲淹就曾鼓勵民間食蝗蟲,認(rèn)為蝗蟲“曝亁可代鰕米,盡力捕之既除害又佐食,何憚不為!”
在唐朝時,蝗蟲已成古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徐光啟《除蝗疏》中有這種說法:“唐貞觀元年,夏蝗,民蒸蝗曝飏,去翅足而食之?!碧瞥d起吃蝗蟲可能與當(dāng)朝皇帝有關(guān),當(dāng)年發(fā)生蝗災(zāi)時,唐太宗李世民“吞蝗,以為代民受患”。
蝗蟲的味道如何?據(jù)徐光啟記述,蝗蟲“質(zhì)味與干蝦無異”、“終歲食蝗,與食蝦無異”。起初是中原及西部人愛食,后來東部和南方人也都愛吃這口了。到明朝時食蝗蟲已成風(fēng)氣,如在天津一帶,每到多蝗之年,“田間小民,不論蝗蝻,悉將煮食?!背抢锶诉€互相贈食蝗蟲。
蝗蟲的吃法,有的當(dāng)“肉”與野菜一起煮食,除了蒸、煮現(xiàn)食外,吃不完的往往曬成蝗蟲干,作為過冬食物,即所謂“家戶囷積,以為冬儲”。吃不完還可拿到集市上賣,有的年份數(shù)文錢就能買到一斗蝗蟲干。
古人吃的昆蟲五花八門
《本草經(jīng)集注》:“蠐螬與豬蹄混煮成羹”“勾人食欲”
古人強(qiáng)調(diào)藥食同源,寓方于食。追溯起來,古人食蟲的習(xí)俗應(yīng)該源于原始時代,而且食蟲的種類相當(dāng)豐富,蠐螬、牛蜢、蚊子、蜻蜓、天牛、龍虱、蠶蛹等,都曾是古人的盤中餐。在無力征服大動物的年代,捕捉昆蟲是人類獲取優(yōu)質(zhì)蛋白的主要手法?,F(xiàn)代科學(xué)已證明,螞蟻卵、蟬、蝗蟲的蛋白質(zhì)含量比雞肉還豐富。
在古人所食的“蟲”中,有一種“五谷蟲”最為特別,清末慈禧太后最愛吃的傳統(tǒng)名點“八珍糕”中就有“五谷蟲”。 “五谷蟲”其實就是令人作嘔的蛆,系大頭蠅一類昆蟲的幼蟲。但食用的蛆可不是糞坑里扒出來的,乃專門培養(yǎng)。過去有錢人家,從“腐肉生蛆”現(xiàn)象上得到啟發(fā),有意讓鮮肉變質(zhì)生蛆,如此這般長出的蛆,質(zhì)量和口感均佳,被美稱為“肉筍”或“肉芽”,俗話中的“嚼蛆”一語即由來此而來。
食用蛆與藥用蛆有兩種出處。據(jù)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藥用蛆以六月大熱天從糞坑內(nèi)取者為佳,淘凈后封于竹筒中,干后研末,待用。此外,多生于河澤及積糞中的金龜甲幼蟲蠐螬,也是古人眼里的一道好菜。蠐螬營養(yǎng)豐富,陶弘景《本草經(jīng)集注》中將其列為“中品”,有一種食法是:“蠐螬與豬蹄混煮成羹,白如人奶,勾人食欲。”
食蟲的古人中也不排除有另類嗜好的,據(jù)明王世貞《弇州四部稿》,唐朝時,有一個叫鮮于叔明的劍南節(jié)度使,嗜吃臭蟲,吃法也特別:“每采拾得三五升,浮于微熱水,泄其氣,以酥及五味熬,卷餅食之,云天下佳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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