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教育是素質(zhì)教育最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近年來隨著專家學者的呼吁，語文課日益得到社會各界更進一步的關注和重視。英國的語文課又是如何上的？英國語言教育有著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傳統(tǒng)，形成以語言能力訓練和學習興趣引導為明確指向的語言教學模式，值得我們關注和借鑒。

　　1.討論和發(fā)表——母語聽說訓練

　　根據(jù)英國《國家課程》（National Curriculum）的規(guī)定，英國義務教育學制分為四個階段，第一二階段相當于小學，三四階段相當于中學。在前三個階段，作為大部分英國人母語的英語是必修課程。

　　一談到語言學習，人們經(jīng)常將之概括為“聽說讀寫”四方面。語言是交際的工具，經(jīng)典的語言學理論將語言視作一個具有層次性的符號系統(tǒng)，一個音義結(jié)合體即其中的一個符號，人們將頭腦中想要表達的內(nèi)容編碼為這樣的符號，通過聲音的物質(zhì)手段傳達到聽話人處，聽話人通過一系列手段將之解碼，了解說話人的意圖，提供反饋。這構(gòu)成交際的一個完整回路。因此，“說”和“聽”是最基本的言語活動。人們普遍有一個錯誤的認識，“聽說是母語者與生俱來的能力，不需要在學校學習”。實際上，如何恰當?shù)乇磉_，如何運用語言的藝術，如何傾聽、理解他人的話語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英國學校在孩子的第一二階段非常重視聽說能力的培養(yǎng)。其形式非常多樣，其中比較重要的是討論課程的設置。討論課是鍛煉學生聽說能力的絕佳場合。一般來說，討論課程圍繞某些學生感興趣的或?qū)W生有益的話題展開，教師引導學生們就這些有趣的話題進行討論和發(fā)表。

　　發(fā)表的過程非常重要。在班級上的發(fā)表培養(yǎng)孩子在眾人面前表達自己想法的能力。語言具有社會性，每個人都是社會中的語言人。但孩子在5歲入學之前，他的世界或者說其周遭的“社會”相對單純，基本由其家人及個別玩伴組成，語言交際通常是私下的親密交際，這與一對多的公共交際有很大區(qū)別。因此，在眾人面前發(fā)表演說的能力應是學校語言教育最初的任務。英國小學的討論課程便可提供這樣的機會和場合。學生的發(fā)表需要必要的邏輯，促使孩子們將頭腦中的想法清晰而有條理地組織起來，以某種邏輯編織成話語流暢地表達出來。這個過程非常重要，一方面，孩子頭腦中的想法從混沌變得條分縷析，語言表達的邏輯性得到了鍛煉，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孩子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的激發(fā)。

　　討論課的實現(xiàn)形式是非常多樣的。來自江蘇的張愛國老師在赴英國的研修之后寫作了《試論中英語言教學的異同》一文，其中介紹了一位名叫杰西卡的教師上的一堂語言課程的具體情況。杰西卡明確在白板上寫出這一節(jié)課要完成的任務：“1）你將會學到一個小故事和一些重要的短語；2）掌握兩個時態(tài)：現(xiàn)在完成時和過去完成時；3）講一個關于你自己或別人的小故事給你的搭檔?！倍n上組織的活動包括“兩人搭檔、小組活動、游戲和成果展示等”，形式非常靈活。觀察英國中小學課堂的設計時經(jīng)常會讓人有一種“非常折騰”的感覺。這種“折騰”是必要的。學生通過這些活動同老師、搭檔，以及整個班級的同學有充分的互動。講述一個故事是一個發(fā)表活動，在這個發(fā)表活動中要求學生將故事的情節(jié)、前因后果講清楚，這鍛煉的是孩子語言邏輯能力；進一步的，如何將故事講得繪聲繪色、吸引人，這鍛煉的是加工、優(yōu)化語言表達的能力。

　　討論課的另一個重點是反映和回饋。學生在講故事的時候會注意聽故事的老師、同學的反映，并及時調(diào)整自己的表達，這樣的訓練是有益的。同時，學生的發(fā)表會運用教師提供的材料，在杰西卡的課堂上就是她提前準備的報紙上的故事而非課本上的課文，孩子們可能會模仿報紙上故事的敘事手段、組織方式優(yōu)化自己的口頭表達。確實，這個過程很“折騰”，但是比起只有老師在講臺上照本宣科，學生默默聽課效果要好得多。

　　同時，這樣的形式也有利于吸引孩子的注意。對于很多孩子來說，集中精力傾聽他人的話語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而在討論課上，孩子們的注意力很容易集中，因為發(fā)表的人是自己身邊的好朋友，發(fā)表的內(nèi)容是他們感興趣的話題或者小故事。傾聽的過程是對話語解碼的過程，這樣的過程與閱讀的過程本質(zhì)上是一致的，間接有利于閱讀能力的培養(yǎng)。因此我們說，討論和發(fā)表是使孩子掌握基本語言能力很好的方式，值得我們借鑒。

　　2.從興趣出發(fā)，尊重差異的母語讀寫訓練

　　“讀”“寫”是就書面語而言的。書面語又以文字為其物質(zhì)載體，與口語不完全相同。語言是一套符號系統(tǒng)，文字則是另一套符號系統(tǒng)；前者以聲波為物質(zhì)載體，后者以二維空間為物質(zhì)載體；前者涉及聽覺感知，后者涉及視覺感知。經(jīng)典的語言文字理論認為文字是語言的再編碼系統(tǒng)，同時又有著重大區(qū)別，只不過這種分別在生活中不太引人注意?！白x”“寫”與“聽”“說”是兩個層次的能力，也許可以說“讀”“寫”是一種“高級”的語言能力或者說語文能力，是語言和文字兩套符號系統(tǒng)協(xié)同運作的過程。

　　英國基礎教育特別重視閱讀和寫作能力的訓練。由于英國特殊的教育歷史和現(xiàn)狀，其語文教學并沒有實質(zhì)上統(tǒng)一的教材，尤其是在私立學校，很多并不采用市面上通行的教材，知名學校的教師通常會自行設計課堂，編寫講義或教材。學生的自由度也非常大，如果你喜歡拜倫的詩，那么就去讀拜倫，喜歡伍爾夫就去專門讀伍爾夫，學生可以在規(guī)定的范圍內(nèi)自由選擇閱讀材料。英國語文教育中的閱讀訓練不會按照課本框定好的內(nèi)容一篇篇讀下去，英國學校閱讀課程的關鍵是激發(fā)學生的閱讀興趣，引導學生自主獲取知識。

　　同時，學校會注意在課程設置上照顧不同學生的特點。英語課程在有的學校并不只是一門課，有的可能會設立相當于初階和高級的兩門課程，各有側(cè)重。有的學校也會為國際學生開設專門的語言課程。課程的設置充分照顧到學生的個體差異。

　　很多英國學校除了結(jié)合孩子的閱讀特點自由安排閱讀篇目、設計寫作話題之外還有一個特點是教學方法靈活多樣。很有特點的一種方法是“戲劇教學法”。學者張朗朗在《戲劇教學法在英國中學語言教學中的應用研究》一文中以英國鄧唐納德高中的教學實踐為例介紹了這種方法。一個15~16歲年齡段班級的英文課將學生分成不同小組，共同完成《私人對話——選自推銷員之死》的戲劇表演。表演的劇本是學生在教師引導下根據(jù)經(jīng)典劇作改編而成的。戲劇表演是一個極其復雜的文化活動，拋開其他諸要素不談，這種課堂形式讓學生實現(xiàn)了深度閱讀和創(chuàng)新性寫作，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我們注意到教師很重視對原著的把握，包括課前布置閱讀劇本的任務以及課上對劇本情節(jié)、要點的講解等。同時，學生為了完成劇本改編，會很用心地把握原劇本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人物性格等，這是一種深度閱讀。對于劇本的改編，又需要考慮很多方面，包括情節(jié)的創(chuàng)新、人物性格的體現(xiàn)等。這些都需要通過語言的組織、加工來實現(xiàn)，最終落實在改寫的劇本中，這對寫作能力是個很大的挑戰(zhàn)?？梢钥闯?，在這樣的形式中，讀寫能力得到了很好的鍛煉和提升。

　　在學校的學習中，閱讀能力是各門科目學習的基礎，而寫作則與創(chuàng)新密切相關。這兩種能力的培養(yǎng)對于每一個學生來說都非常關鍵。我們看到，英國中小學采取了多種多樣的形式有針對性地鍛煉學生的讀、寫能力，更加符合學生的習得心理。

　　 

　　3.以“語言”和“古典”為中心的古典語文教育

　　英國中學有一門重要的選修課——拉丁語課程。拉丁語課程的教學代表了英國基礎教育階段的古典語文教育。由于歐洲歷史文化的原因，拉丁語成為古典文化的載體，學習拉丁語是接觸古典文化的鑰匙。拉丁語和英語是有親屬關系但有不小差異的兩門語言，二者采用的文字系統(tǒng)都是表音文字系統(tǒng)，較大程度地反映實際語音，因此學習拉丁語要先掌握它的拼寫法，這是英國學生古典語文學習面臨的首要困難，也許不比中國學生學習文言文輕松。

　　我們可以先來看一下GCSE（注：英國普通初級中學文憑）開列的拉丁語課程內(nèi)容的基本清單：

　　課程單元A401：拉丁語1（神話和家庭生活）

　　課程單元A402：拉丁語2（歷史）

　　課程單元A403：拉丁語散文文學

　　課程單元A404：拉丁語詩歌文學

　　課程單元A405：拉丁語原始材料

　　這樣的課程內(nèi)容設置層次清晰，循序漸進。每一個課程單元有一個核心的主題，所有的教學材料和課程活動都圍繞這個主題設計。在這樣的框架下，古典語文教學不是盲目的，而是有著清晰的目標指向。

　　令人驚訝的是，英國基礎教育階段拉丁語教育確立的目標非常高。對拉丁語有基本的掌握當然是基礎要求；在此基礎上，還要求學生對研讀的材料能做自主分析。同時，希望學生通過拉丁語學習掌握具有普適性的語言分析方法、語言學習技巧。另一方面，GCSE還要求學生通過拉丁語的學習對古典世界的方方面面有所了解，看到古典世界對今天的持續(xù)影響、古典世界和現(xiàn)代社會的區(qū)別。最終要求學生在探索古典世界的過程中成為一個獨立的學習者、思考者、批評者。

　　綜合來看，英國中學拉丁語教育有兩個核心指向，一是“語言”，二是“古典”。

　　雖然英語和拉丁語差別不小，但畢竟大量的詞根有同源關系，不少構(gòu)詞法有相通之處，學生在學習時自然會注意到這些問題，這些問題會引導學生對語言之間的關系、語言的歷史演變有所體察。對這些問題的體察進一步引導學生對語言本身產(chǎn)生興趣，幫助學生掌握語言習得（包括第二語言習得）的技巧，而語言習得技巧的掌握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至關重要。

　　古典是拉丁語教學的另一重點。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古典是一種素養(yǎng)，更是一種智慧和精神。如何在現(xiàn)代社會繼承古典的智慧和精神是一個重要命題。對于個人來說，古典的精神對于個人人格的完善、精神的豐富意義重大。探求古典精神的途徑是閱讀古典文獻，而閱讀古典文獻的管鑰又是掌握古典語言。在這個方面，英國中學的語言教育目標是清晰而深刻的。從語言出發(fā)，掌握好語言這門工具，浸潤古典的精神，陶冶品性，這樣的古典語言教育模式深深扎根在歐洲教育的傳統(tǒng)之中。

　　漫觀英國基礎教育階段的語言教育，形式靈活是其特點，培養(yǎng)學生語言能力、引導學生語言學習的興趣是其教學活動的明確指向。借鑒英國語言教育的經(jīng)驗，結(jié)合本土特點，形成我們特有的語言教育模式，提升國民語文素養(yǎng)，任重而道遠。

　?。ㄗ髡撸航痃魅?邵永海 單位：北京大學中文系）

   原文鏈接：http://www.northnews.cn/2018/0322/2804167_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