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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納世界的無限意識

來源:文匯報 作者:謝君      2019-01-25

  ——李少君詩集《海天集》讀記

 

  《海天集》李少君著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

  世界與吾心,對于詩人來說是沒有邊界的。在這里,不得不語及李少君開發(fā)的一個反常的句式“我是有某某的人”。這個句式他反復使用,別出心裁,具有令人詫異的轉喻之意?;驅⑼庖朁c描繪轉為心靈的內視點。如在《我是有故鄉(xiāng)的人》一詩中,父親、少年、東臺山與漣水河都可以成為與我同一的視角,從而統(tǒng)攝故鄉(xiāng)的過去和現(xiàn)在、人生和時代,將具有歷史感的存在納于我心,筆墨之重,頗具滄桑之感?;蚪柚畬崿F(xiàn)與時代的同化,將龐雜的歷史言說化為清晰簡約的個人言說。如在《我是有大海的人》一詩中即是如此,詩人將海南特區(qū)的整個歷史進程內化為“我”的敘述,我即海南,海南即我,使歷史敘述完全隱匿于個人化的敘述之中。又或將內心的哲思投影于一個客觀事物。如在《我是有背景的人》一詩中,詩人以虛幻的云霧為心境之物。

  我是有背景的人

  我們是從云霧深處走出來的人

  三三兩兩,影影綽綽

  沿著溪水擊打卵石一路嘩嘩奔流的方向

  我們走下青山,走入煙火紅塵

  我們從此成為了云霧派遣的特使

  云霧成為了我們的背景

  在都市生活也永遠處于恍惚和迷茫之中

  唯擁有虛幻的想象力和時隱時現(xiàn)的詩意

  就像塞尚拋棄事物與景色的真實一樣,這首詩歌的敘述全在隱約之中。如果直觀呈現(xiàn),沿著溪溝下山,從云霧深處走出來,回到都市生活之中,這一生活場景將予以客觀的富于詩意的描寫,也就是提供空間圖象和人物形象,標示清楚的景物,表明關聯(lián)人物。但是,一切潛隱不露。因為這首詩歌的側重,不在觀察呈現(xiàn),而在隱喻:

  我們從此成為了云霧派遣的特使

  云霧成為了我們的背景

  在這首詩中,云霧才是詩人心靈聚焦之物,這個意象成了自我與世界之間一件新奇的薄紗。即使回歸了城市,云霧依然在場,只是這時候它已不再是客觀之物,而是感應之物。它疊加在我們記憶之上,散布在生活之中。說實話,云霧的意象在當代詩歌中俯仰皆是,可是像這樣給人以陌生化效果的,還真沒讀到過。

  在都市生活也永遠處于恍惚和迷茫之中

  唯擁有虛幻的想象力和時隱時現(xiàn)的詩意

  詩句的進展使云霧進而與生存意識共存,與生命的本質同化,甚至成了生命中最獨一無二的超然意識,照亮我們存在的深度。

  如果說李少君的詩歌《抒懷》的世界觀是處世寧靜的話,那么在《我是有背景的人》中,他注入的生命體驗意識是超越。他以云霧為意象,在哲思上傳達了虛空而無限的古典情懷,傳達了歷史的在場。從這樣的角度,不難理解詩人所謂的“背景”,乃是歷史的范式,積淀于我們內心的人文精神與獨立人格。

  換言之,在傳統(tǒng)的燭照下,無限與超越,也是詩人對自己在藝術法則創(chuàng)新上提出的一個信條??v觀寫作之路,每個人都在乘筏,舍筏,登岸,經歷反復的過程。美國詩人龐德的寫作座右銘是:日日新。路漫漫其修遠兮,超越,對于技藝孜孜以求的李少君而言,自是不言而喻。特別在詩歌容納世界的意識上,他曾經這樣說:“有清晰的自我判斷和歷史意識,是優(yōu)秀詩人的重要稟賦?!憋@然,詩人已經知覺到今天寫作的一個困境:歷史與時代這樣的視野在詩人眼中隱匿或者說忽略了。一味地將博大的沉思域抹除,詩歌愈來愈矮化,甚至殘廢,同樣是陷入了另一個窠臼。

  世界的格局無窮,事實上,詩人可以寫作任何東西,只要你有高度的時代感、高度的生命覺察力。

  談論史詩,我知道,不少人有著針鋒相對的觀念,以為亂彈調子,或覺得很笨。其實,詩歌寫作本身就是笨事,但這“笨”也許正是詩的偉大奇妙之一。換言之,詩歌從來就不會僅僅是精致的輕體詩,或者小喜劇的段子詩,它從來就是一個民族最細微也最壯闊的生存經驗與精神感受。在文化傳統(tǒng)上,中國詩歌史詩的實踐從未停止,杜甫、元稹、白居易、吳偉業(yè)這樣的名單可以拉得很長。在國外,不論是詩人沃爾科特、曼德爾斯塔姆、布羅茨基,還是小說家品欽、多克托羅、波拉尼奧,這個名單也可以無限延長。因而,宏大與個人化敘述從來就不矛盾,詩歌可以也應該具有它歷史意識的寬廣領土,好的詩人也應該是那些容納無限世界、擁有無限意識的人。正是在這樣的意義上,詩的創(chuàng)造力永無止境。如同我們不可能人人登陸月球,但照樣可以寫一首登陸月球的詩;如同荒漠渺不可知,但它對人類的心靈并非沒有吸引力。

  不言自明,海與天也罷,荒漠也罷,它們都具有不可測量的空間形態(tài),即使身處寂靜、孤獨的荒漠中央,也不失奇跡的存在,這是詩人容納世界的博大意識。世界無限,時代與歷史的存在也是如此,它在我們心中存在,等待著我們的想象力加以支配,等待著我們用語言重建世界,即使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匆匆走過。正如李少君在詩篇《荒漠上的奇跡》中所隱喻的:

  荒漠上還有一些奇跡

  是你,一個偶爾路過的人創(chuàng)造的……

  在這首詩里,如果細讀的話,我們可以讀出哲學,讀出歷史,讀出預言,讀出一個詩人對于未來的期待。

  原文鏈接:http://www.northnews.cn/2019/0122/3012119.shtml

 

【責任編輯: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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