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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鐘情的古典教案

來源:文匯報 作者:山谷      2019-01-24

  “我愛江南多美嬌娘,華府丫環(huán)芳名秋香,那唐伯虎風流豪放,愛上秋香唱鳳求凰,俏秋香秋波一轉,唐伯虎心神蕩漾,月老他從中幫忙,唐伯虎華府追秋香。一笑魂飄,再笑斷腸,三笑姻緣,三笑姻緣萬古揚?!?/p>

  這是鄧麗君演唱的《新三笑姻緣》。明代唐解元伯虎與秋香的因緣際合,是被包括電影、彈詞、戲曲和歌曲等許多藝術形式不斷表現(xiàn)過的題材,“唐伯虎點秋香”“唐伯虎三戲秋香”“風流唐伯虎”“伯虎為卿狂”等,從而成為普羅大眾所熟悉的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的最初版本,出自馮夢龍的話本小說《唐解元一笑姻緣》——“為人放浪不羈,有輕世傲物之志”的唐伯虎,在虎丘山下的游船里,“忽有畫舫從旁搖過,舫中珠翠奪目,內有一青衣小鬟,眉目秀艷,體態(tài)綽約,舒頭船外,注視解元,掩口而笑”,于是解元神蕩魂搖,尾隨而去……

  這個“一笑”故事,后來被添油加醋,從一笑發(fā)展到三笑,形成今日“三笑”的整體格局;趙景深先生有《三笑姻緣的演變》文章,考證了這個故事的前世今生,從《耳談》《露書》到《涇林雜記》《蕉窗雜錄》,把原本屬于別人的故事,漸漸集中敷衍到了唐伯虎的頭上,最終完成了“才高氣雄,藐視一世,而落拓不羈,弗修邊幅,每遇花酒會心處,輒忘形骸”的形象,在金閶畫舫中看見“姣好姿媚,笑而顧己”的女郎,于是一見鐘情……

  這個藝術形象與真實的唐寅  (伯虎)相去甚遠。唐寅出身蘇州的一個商賈家庭,生于公元1470年,農歷庚寅年,故名寅,寅年屬虎,連綴引申字“伯虎”,虎是猛獸,為人所懼,于是復字“子畏”。他的婚姻狀況也不復雜,曾“配徐繼沈”——鄉(xiāng)試中舉后赴北京會試,遭人誣陷,落魄后得不到妻子徐氏的理解,兩人終日牴牾;徐氏歸寧后不返,他于煙花場中認識了一位姓沈名九娘的女子,娶為繼室,相幫操持家務,使他在困頓中有所振作,書畫技藝精進,名響吳中。

  把一個并非唐寅的本事逐漸演衍為唐寅的風流韻事,與其說是文人敘事的需要,莫若說是社會心理的需要。唐伯虎出生的明成化年間,經(jīng)過仁宣之治,“吏稱其職,政得其平,綱紀修明,倉庾充羨,閭閻樂業(yè),歲不能災……民氣漸舒,蒸然有治平之象”,江南富庶之地的蘇州更是繁華似錦,唐伯虎曾描繪了居所住地附近的閶門盛況:“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五更市賈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小巷十家三酒店,豪門五日一嘗新。市河到處堪搖櫓,街巷通宵不絕人”,商品經(jīng)濟的長足發(fā)展,市民階層不斷擴大,自由職業(yè)者日增,社會政治環(huán)境相對寬松,人們希望更多地擺脫舊禮教的束縛,更多地追求人生自由和個性解放,并希望這種愿望有自己的代言人,于是自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有解元功名,外在形跡又是“頹然自放”的唐伯虎便適時成為這種代表,從文人筆記中進入到民間口頭文學的領域,從而“名傳萬口”……

  可以說,沒有商品經(jīng)濟的社會基礎,沒有個性解放的人性要求,也就不會有封閉社會的一見鐘情式的一笑或二笑、三笑。這是人性的自然要求的一種形式,是個性解放和自由的一種情感表達。

  《唐解元一笑姻緣》里,主人公一見鐘情于秋香,之所以有如此綿綿不絕的社會反響,是表現(xiàn)在它產(chǎn)生的方式上,那就是男性的主動和女性的美貌,依然是才子佳人類型,不足為奇,但它所充滿的浪漫意味,令人生羨的戲劇情節(jié),在封閉的古代自然有著不同凡響的意義,即便在今天也依然有著人性的光芒。奉行禮教的封閉社會,男女婚姻遵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方婚前謀面的幾率非常小,這種倫理關系,往往給了男性以奔放自由的權利,而對于女性則是束縛,但是天性是不能泯滅和閹割的,《墻頭馬上》李千金對裴少俊的“一個好秀才”的稱贊,卓文君  “竊從戶窺之,心悅而好之”,以及“賈氏窺簾”等等故事,都是女性渴望自由表達對男性的愛慕之情的明證;只要社會環(huán)境寬松,商品經(jīng)濟帶來更多的觀念上變化,就會使女人在社會上露面的可能大大增加,一旦這種罕見的情況發(fā)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便會展露加倍的魅力,這時情愛雙方一見鐘情的情況,便具有某種典型性和爆炸性。

  《唐解元一笑姻緣》中的唐伯虎一見鐘情所表現(xiàn)出來的心理是強大的,甚至令現(xiàn)代人都汗顏。他執(zhí)著于自己的對美的那份沖動,而這種執(zhí)著所體現(xiàn)出來的、具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愛”的承諾也是堅定的,從他乘船尾隨到無錫賣身華府為奴,教授華府公子讀書,進而成為華府管家,到擇女聯(lián)姻,這個過程不是一時半日所能完成的,這種耗費時日的癡情多才,和恒久持一的堅定不移,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對此,我們往往只能在現(xiàn)代的民歌中聽到這種向往:“人們走過她的身旁,都要回過頭留戀地張望,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地打在我身上”……這位“唐伯虎”身上所產(chǎn)生的“一見鐘情”,奮不顧身地追求愛情的大膽勇敢的舉動,仍能為今天的人們所欣賞,自有其文化魅力之所在。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情愛雙方驚鴻一瞥所產(chǎn)生的巨大的吸引力,瞬間釋放出強大的荷爾蒙,從現(xiàn)代生物學的角度認識,當是雙方反映生命頻率和光譜特征的生物頻譜大致相同、相互吸引的緣故。

  愛情是人類精神的一種最深沉的沖動。對于一見鐘情式的愛情來說,只是出于本能,具有生物性,而并不天然地合乎理性,缺少蘊含著文化內涵的持久魅力,往往就會表現(xiàn)為一時的激情;在現(xiàn)代社會,保鮮這種情愛,其永久化的基礎,在于雙方保持彼此欣賞的熱情的溫度,使之恒常,這既要用情感去愛,更要用頭腦去愛,只有感性和理性的結合,一見鐘情這一男女情愛現(xiàn)象才會具有永恒的魅力和感召力。

  在愛情的選擇上,要聽從內心的召喚,更重要的是要為這種心靈的聲音付出更為堅實的擔當,不能像唐代才子元稹對于鶯鶯的始亂終棄,也不能因“妾擬終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式的沖動而飲恨……

  也許這就是“唐伯虎一笑姻緣”對我們今人的啟發(fā)。

  其實就“鐘情”而言,一笑就夠了,二笑、三笑只是說書人或故事撰稿人的噱頭,于情愛本身增添不了分量和意義。

  原文鏈接:http://www.northnews.cn/2019/0122/3012051.shtml

 

【責任編輯: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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