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易行難”還是“知難行易”?很多人曾為此爭得不可開交,但是對于“獨善其身”與“兼濟天下”的難易則仿佛沒有任何分歧,人們似乎覺得二者根本沒有可比性,兼濟天下當然更難。孟子說得很清楚:“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只有飛黃騰達了才能兼濟天下,飛黃騰達已然很難了,還要兼濟天下,豈不是難上加難?
但是今天,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兼濟天下比獨善其身容易多了。
一個人即使只給幾個人好處,那么得其好處者就會為其點贊,將他的優(yōu)點說得無以復加,就像金庸筆下星宿老怪的弟子一樣,常常將老怪小小的成績夸成功高蓋天,對他的壞處卻視而不見,保持沉默。
只要給少數(shù)幾個人蠅頭小利,或是一頓酒飯,或是幾個紅包,“兼濟天下”者就有了一個團隊。這個團隊不會質(zhì)疑他財富的來源與支配,只要見者有份就行,至于他是否有劣跡,則在所不問。只要給幾個人小恩小惠,后者就會將“天”縮小為“坐井觀天”看到的“天”,將微不足道的小善吹捧為“兼濟天下”,不明真相者、不愛求真者往往就以為有人真的是“兼濟天下”了。甚至,獲利者達到一定數(shù)量,就可以按他們的需要重新定義何為“善”,何為“不善”。最近被拘留和撤職的束昱輝,他以前不是被很多人頌揚為“兼濟天下”嗎?
獨善其身的人則危機重重。
一個人獨善其身,并不能給其他人有形的好處。雖然一個獨善其身的人是加惠周邊的,例如他一不侵占他人的利益,二不騷擾他人,不給周圍的人添麻煩,不把自己的工作推給別人。但是周圍的人未必會這么想,獨善其身的人無法像“兼濟天下”的人那樣短時間給周圍的人以有形的利益。
一個人獨善其身,他的道德會給周圍的人以壓力,他的遵紀守法,讓其更像是一種異端。當大多數(shù)人都無視紅綠燈的時候,那個看到紅燈就止步不前的人,往往被人看成“迂腐”“不靈活”。
一個人獨善其身,他的恬淡,他的甘于寂寞,他的不怕孤獨,往往會被其他人覺得是傲慢,是高高在上,不屑與大眾為伍,這又成為獨善其身者的一種新罪狀。有人不理解獨自一人的樂趣,他們不能理解為何有人不愿意與他們閑聊閑扯打成一片,他們只能理解為獨善其身者肯定眼高過頂。
獨善其身還更需要勇氣。獨善其身者沒有戰(zhàn)友,戰(zhàn)壕里只有他一個人,他單打獨斗,獨當一面。他不去結交權貴,也不自我宣傳,還懶得辯解,他成為人們眼中的“神秘人”“怪誕客”,神秘的面紗沒有揭開,于是誤會的潮水洶涌而至,非議的霧霾鋪天蓋地。由此可見,要獨善其身,最難的還不是做到“善”,而是“獨”。
獨善其身是這樣難,所以真正將“獨善其身”當成人生理想的人極少極少。大多數(shù)人的理想是兼濟天下,因為這個理想說出來慷慨激昂、振奮人心與己心,引來崇拜的眼神,這樣目的就達到了,至于能不能實現(xiàn)則是另外一回事。而獨善其身,即使能夠?qū)崿F(xiàn),也沒有粉絲,人生還有什么趣味?
這就是有人喜歡談過高之理想,愿意裝作有“兼濟天下之志”的原因。其實他們想的只是“達”,擔心的是“窮”,至于“獨善其身”還是“兼濟天下”,他們實際上是沒有想過的。
但是,要為天下提供真正新的思想、新的動能,必須獨善其身。
愛因斯坦在《我的世界觀》一文中坦言,他之所以“踽踽獨行”,是因為這能讓他獨立思考:“我是一個真正的‘獨行者’,從未全心全意地屬于過我的國家、我的家鄉(xiāng)、我的朋友,乃至我最親近的家人。面對這些關系,我從未消除那種疏離感,以及對孤獨的需求——這種感覺隨著歲月的流逝與日俱增。這樣的人無疑要失去一些天真無邪和無憂無慮,但另一方面,這樣的人才能在很大程度上獨立于他人的意見、習慣和判斷,避免讓自己內(nèi)心的平衡置于這樣一些不穩(wěn)固的基礎之上。”
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橋》里則將“單獨”的好處寫得更有文學色彩:“‘單獨’是一個耐尋味的現(xiàn)象。我有時想它是任何發(fā)見的第一個條件。你要發(fā)見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與他單獨的機會。你要發(fā)見你自己的真,你得給你自己一個單獨的機會。你要發(fā)見一個地方,你也得有單獨玩的機會。我們這一輩子,認真說,能認識幾個人?能認識幾個地方?我們都是太匆忙,太沒有單獨的機會。”
思想的交鋒不能靠觥籌交錯,酒酣耳熱只會令頭腦發(fā)熱,真正的成就必將是苦心孤詣的結果。
每個人都獨善其身,天下自然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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