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正能量 > 正文

《雨霖鈴》為何能夠代指柳詞?

來源:正北方網(wǎng) 作者:      2018-12-12

 

  “楊柳岸,曉風殘月”,再尋常不過的七個字,卻有著貫通千古的力量。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同為北宋詞壇最為著名的詩人之一,柳永與蘇軾常被并提。歷來對比二人詞風的文章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當以“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zhí)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南宋俞文豹《吹劍錄》)最為著名。柳詞婉約,蘇詞豪放,自不必多提,然而在時人的心中,“楊柳岸、曉風殘月”竟可以代指柳詞,可見《雨霖鈴》這首詞的流傳之廣、影響之深。

  《雨霖鈴》的主題十分明確——“多情自古傷離別”。唐代鄭處誨《明皇雜錄》記載:“明皇既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屬霖雨涉旬,于棧道雨中,聞鈴音與山相應,上既悼念貴妃,采其聲為《雨霖鈴》曲,以寄恨焉?!笨芍苏{是唐玄宗在安史之亂后奔蜀途中所作,以寄托對楊貴妃的思念之情、死別之恨。因此,柳永選擇《雨霖鈴》作為惜別的詞調,無疑是“倚聲填詞”當行本色。

  詞的上片實寫離別之景,時間是清冷的秋季傍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傍晚本應是歸家歡聚的時刻,自己卻要遠走他鄉(xiāng),兩相對比,不能不令人黯然神傷?!昂翁幨菤w程,長亭更短亭。”“長亭”歷來便是送別之地,而雨后天氣凄冷、寒蟬鳴叫凄切,所聞所感無不凄涼?!耙磺芯罢Z皆情語”,此景渲染了別愁暗恨。

  “無緒”是沒有任何情緒嗎?并非如此,因為用情至深而有“留戀”,傷感至極而有“執(zhí)手相看淚眼”,所以“無緒”是指飲酒踐行但沒有開懷暢飲的情緒。“無語”是沒有任何話可說嗎?亦非如此,“無語”是傷感得說不出話語。“話別”妙就妙在沒有一個“話”字——“竟無語凝噎”。通常在這種時刻,彼此之間應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但是情至深處,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仿佛每一字都有千鈞之重。一個“竟”字,道出了那想說、該說而卻沒能說出來的痛惜。

  在這欲留不得、欲飲無緒、欲語還休之際,船家“催”發(fā)。這一個“催”字委實太妙。試想,因為驟雨初歇,長亭已晚,船家著急趕路,于是這一“催”,正催生“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緊迫與無奈。然而,也許正是因為兩人無語凝噎,讓船家誤以為無話可說,才頻頻催發(fā)。常言醫(yī)生看慣了死別,心中難起波瀾,而渡頭撐蒿送行的船家又何嘗不是慣見了生離呢?一邊是留戀情濃,一邊是蘭舟催發(fā),這種無情與多情的對撞,何其矛盾,何其強烈。

  從“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開始,詞人轉向想象別離后的情景。念“去去”,二字連用,讀時一字一頓,反復詠嘆,頓覺心下空茫。千里去路遙遙,楚天暮靄沉沉,看似豁達宏曠之景,但煙波越是浩渺,卻越能反襯詞人的孤苦飄零,與杜甫的“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陳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有異曲同工之妙。李煜道:“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歐陽修道:“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绷来巳サ那Ю餆煵ǎ趾螄L不是如離愁別恨一般悠長呢?

  過片“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詩人總是敏感而多情的,“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自古皆然。詞人由自己的傷懷想到古來所有多情人的不幸,將個人情感升華至文人騷客共有的文化心理,正是“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保铣汀秳e賦》)離別已然令人傷心至此,更何況正當秋天晚暮,生命即將消逝之時刻,格外引人悲傷。錢鍾書曾說:“舉遠行、送歸、失職、羈旅者,以人當秋則感其事更深,亦人當其事而悲秋逾甚?!贝藭r悲秋與遠別的雙重傷感,相互交織映襯,構成了生命中最深的苦痛。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與“留”諧音,古人離別時有折柳枝相贈之風俗,因此楊柳自古就是惜別懷遠的象征?!皸盍?,曉風殘月”,再尋常不過的七個字,卻有著貫通千古的力量?!皸盍丁钡拿钐幬ㄔ谄桨淄滋?、“不隔”之美,“南浦”“灞橋”不是柳永的話語;“凄風冷月”“寒風孤月”也不是柳永的心緒,“曉風殘月”的妙處在于清麗但不凄厲,哀而不傷?!都t樓夢》里,香菱學詩時說過:“詩的好處,有口里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逼真的?!睏盍燥L、殘月——看似隨意,不事雕琢,但唯有這樣樸素秀麗的詞句,“細密而妥溜,明白而家?!?,千載之下依然能再現(xiàn)于每一個讀者的心中,才能不斷引起一代又一代讀者的情感共鳴。

  想到“此去經(jīng)年”,雖有“良辰美景”然而形同虛設,正在于“千種風情”之無由申說。詞人不僅傷感于眼前一時之離別,更是悲痛此后千千萬萬歌日夜里無人、無言、無眠之苦,由實而虛,超越了時空的局限,益見鐘情之殷,離愁之深。更為難得的是,詞自唐五代興起以來,在狀寫男女情意時主要采用“代言”的抒情模式,即多從女子的口吻寫思念情郎的寂寞、悲哀與期盼,如清代詞學家田同之《西圃詞說》所言:“若詞則男子而作閨音,其寫景也,忽發(fā)離別之悲。詠物也,全寓棄捐之恨。無其事,有其情,令讀者魂絕色飛,所謂情生于文也。”但柳永則開始以“自己”為抒情主人公,表現(xiàn)自我獨特的人生體驗與心態(tài),不再僅僅抒寫“春女善懷”的情意,也可直言“秋士易感”的哀傷,拓展了愛情詞的寫作手法與風格境界,這是極為難得的一種開拓,更是《雨霖鈴》能以真摯動人的根本所在。

  原文鏈接:http://www.northnews.cn/2018/1207/2983547.shtml

 

【責任編輯:堯日】

掃一掃關注北疆風韻微信公眾號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