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十幾年前,認識的老黃。老黃那時還年輕,頭圓,臉圓,眼睛也圓,嘴唇厚,濃眉毛,寬耳朵,再加上整日笑瞇瞇的,佛容有些顯現(xiàn)。
通過三哥認識的老黃,都是愛喝酒的人,特別三哥,愛喝酒更愛張羅。周圍的人就不說了,天南海北,三哥都是呼了就有應(yīng)的。那時他和老黃都是單身“王老五”,沒有人直接可以控制,不是隔三差五了,酒攤子用隔一差二形容不為過。我雖然大他們幾歲,但也混在一起,喝大酒,吹大牛,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常常喝到高興時,激動萬分,能把聲音揚到夜空很遠。那時喝酒,有一個顛撲不滅主題,就是劃拳。劃拳是有講究的,酒不喝到那個份上,一般不劃。
老黃和三哥都在一個銀行工作,后來老黃被提拔,到內(nèi)蒙古東部任職。內(nèi)蒙古地域遼闊,老黃任職地區(qū)距離省城呼和浩特市有三四千公里。一個遙遠,一個當(dāng)官了事務(wù)總要繁忙,我們聯(lián)系就少了,后來天各一方,互相幾乎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去年大約在冬季,一天三哥來電說,喝不?在哪里?三哥一般說話惜字,習(xí)慣了,我也跟著他選字。我又問,還有誰?來哇,來了就知道了。去了一看,這不是老黃嗎?他胖了許多,活脫脫更像一個“活佛”了。
老黃在東部近十年,大家感嘆人生苦短。他連續(xù)在幾個盟市當(dāng)行長,剛剛回來。走時三十多歲,一晃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十年的變化說大也大,說不大也小。我們感慨,老黃有家了,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這是他的最大收獲。他說。其它都是過往云煙。我們聊著,不停地交杯換盞。突地老黃一伸手,我還沒有反應(yīng),三哥笑了說,這是要劃拳了。
現(xiàn)在沒有人再熱愛劃拳了,那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我說。其實我何嘗不想,只是怕影響別人,再還怕人家笑話。經(jīng)他二人一個勁兒鼓動,便也上了手。
我剛參加工作是在一個煤礦,在那里完成了人生的喝酒和劃拳。那時人們沒有電視手機網(wǎng)絡(luò)什么的,業(yè)余愛好一是盼放電影。一到放電影,早早的就搬上板凳占位置,有時電影放著中下起了雨或者雪,就那樣頂風(fēng)冒雪繼續(xù)看。二就是喝酒然后劃拳,特別井下工人,沒有酒,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活。我后來都琢磨,如果沒有酒沒有拳,一列列滿載烏金(那時把煤礦比做烏金)的火車能不能駛向祖國的四面八方?被譽為“特別能戰(zhàn)斗”的煤礦工人,還能不能特別能戰(zhàn)斗?
那天,老黃我們?nèi)四銇砦彝?,在拳上?zhàn)斗到了下午四五點,老黃贏多。我原來也是劃拳高人。當(dāng)年在煤礦,我劃拳也是赫赫有名,拳打東西南北都是贏多負少,無論是開門見山,還是三局兩勝。多年不劃了,技術(shù)水平大幅下降,在所難免。更何況年老腦細胞已經(jīng)被嚴重摧殘,手腦配合不在一個層面。回家接到三哥電話,他說,老黃非常高興。我說喝好了?三哥嘿嘿一笑,劃好了。老黃喝酒并不為喝酒,為劃拳。以后和他喝了幾次酒,我也發(fā)現(xiàn),老黃如果劃拳贏多,這酒就能喝個七八兩,甚至一斤。反之,最多喝三四兩,就不喝白的了,改啤的了。老黃輸拳,在喝酒當(dāng)中你看不出來,自始至終都是笑模笑樣,最多當(dāng)時臉紅一下,然后又恢復(fù)了。三哥爆料,咦,可不是。他(指老黃)要輸了,可要找你報仇呢。
終于,近日大贏了一回老黃。果然,老黃在喝酒時,狀態(tài)沒有絲毫變化,出了門,連和我都不握手了,自顧自騎上自行車就走了。他為了喝酒不開車,專門買了一輛自行車。過后,他就聯(lián)系我,我也想著他。我們又喝了一次酒,每次喝酒,并不在乎酒館大小,飯菜如何,見面說不了幾句話,拳就自然伸出,劃得不亦樂乎。我們各有輸贏,我贏他多是“寶定(開門見山)”,你要和他打持久戰(zhàn)不行。
每次散場,我們握不握手,并不重要。當(dāng)我看見他騎自行車遠去,我想,他一定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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