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平原上的河流,身姿蜿蜒舒緩,像一條紐帶,又像一條巨蟒,在太陽的照耀下,鏡面閃閃發(fā)光。這當然是一副彩圖,河流周圍還有一些白楊或者白樺,站成隊列,郁郁蔥蔥,影影綽綽。圖畫里還有二三房屋與草垛,沉默不語,冒著質(zhì)樸的鄉(xiāng)村氣息,靜靜地蹲在那里。
我常常托著下巴思考,這樣的圖畫是怎樣留存在我的腦海里的。思來想去,發(fā)現(xiàn)我和那些畫家一樣,都對河流有美好的情結(jié);我用記憶抓住一條河流,而畫家用手中的畫筆抓住一條河流,我們志同道合,都是抓河流的人。
孔子也曾抓住一條河流: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孔子抓河流,不僅用眼睛,還用心、用文字,所以,孔子抓住的那一條河流,生命無限,在冉冉時光里流了幾千年,至今仍然充盈四溢,潤澤無比。甚至,我還相信那些敏感的人、有心的人,能與孔子看見同一條河流,看見它卷曲的白浪,聽見它低沉的喧嘩,并認清它是向東流淌還是向西流淌。
我的窗外也有一條河流,被一座高聳的山巒緊緊掩住,但只要爬到比山巒更高的樓頂便能一睹它的風采。那條河流,纖細孱弱,把山巒完全圍繞,有幾分嬌柔,幾分嫵媚,像一位婉約女子,依偎在山巒雄壯的懷抱里。如果山是陽,那么這一條河流就是陰;如果山是剛,那么這一條河流就是柔。它們相輔相成,陰陽互生,剛?cè)嵯酀?,畫面格外融洽?/p>
我站在樓頂,觀賞著河流,微風如絲綢拂體,衣襟飄飄,像一個吟弄風雅詩人。詩人是最會用詞的人,詞在他眼里是活的,不是固定的,更不是僵死的。詩人觀賞河流,他完全可以說,抓河流。抓,代表印痕,有一種力度,深刻雋永,入木三分。
縱觀歷史,詩人、畫家、攝影家、哲學家、思想家、教育家,都熱衷于抓河流。不僅僅因為他們思想獨特,性格怪癖,還因為抓河流有一種神奇的快感,那種快感好比抓住一縷飄蕩的風,一縷溫柔的火焰。是的,就是抓住那些易流逝的、易熄滅的,乃至抓不住的。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楊慎《臨江仙》中的這一句,不知搖撼了多少細膩的心靈。這一句詞,極具畫面感:一條寬闊的長江,驚濤拍岸著,流淌著,上面浮現(xiàn)著一張張更替的、暗淡的英雄臉。他們既可以是三國英雄,亦可以是其他朝代的英雄。他們縱然功績顯赫、智慧絕倫、氣概無雙,但仍然逃避不了被河流無情卷走的命運。
河流彎曲圓融,線條自然,陰柔唯美,給人以美的享受,最重要的是,它還傳遞著一段段不再復返的歲月。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河流乃一大鐘,是最強而有力的見證者。
如此一來,河流成了時間的化身,我們還能抓住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每一個擁有永恒剎那的人,都曾緊緊抓住過河流。而每一個珍惜現(xiàn)在,珍惜此時此刻的人,不但緊緊抓住了河流,還與它保持平行,一起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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